台湾寒舍艺术中心第一任总经理、大学教授,纵横全球各大华人艺术品收藏市场的台湾地区最大收藏团体“清玩雅集”发起人、经手圆明园兽首文物,帮助内地建立起艺术品拍卖市场,2004年开始把中国油画推向拍卖高峰的推手……可能很少有人会像徐政夫这样,在台湾与内地的文物艺术品交流当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
有着30多年古玩生意经验的徐政夫,从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了在内地的收藏之旅,那时他带着台湾藏家到世界各地淘货。90年代,徐政夫担任内地多家拍卖公司的顾问,把台湾收藏家的名单拿给拍卖公司。而在进入新世纪以后,深谙内地藏家潜质的徐政夫,2008年在北京建立台湾观想艺术中心的分支机构,2009年,郑州观想也即将揭幕。
在徐政夫看来,正在兴起的内地收藏市场与台湾有10年的差距,那么10年的差距当中到底包含了哪些内容呢?
内地藏家最热衷的事情是古董辨伪,而台湾藏家则迷恋审美,其结果是,内地不少藏家困于真伪当中,苦不堪言,而台湾藏家则轻松享受,乐趣多多,这其中的差别到底在哪里呢——
收藏是愉悦的审美
记者:您说,台湾收藏市场要比内地兴起早开始了至少10年,台湾藏家比内地藏家也就早成熟了10年,那么,这种差别是怎么体现出来的呢?
徐政夫:这是个很有趣的话题,我给你举个例子。你看我们内地藏家最喜欢的事情是做什么?就是辨伪。社会上有很多文物学习班,学费很贵的,一个学期要花两三万块钱。学什么呢?鉴定。而且是什么都学,瓷器,玉器,青铜器……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学得会?但内地的藏家就是对鉴定感兴趣。
记者:对文物艺术品的认识不应该从鉴定开始吗?
徐政夫:我觉得从鉴定开始学是一个误区,很多事情是大家觉得理所应当,然而却陷入了误区,像我们上学时上音乐课,就是老师教大家唱歌,然后考试,谁唱得好就得高分,谁五音不全,或者正好嗓子不好,那就惨了。可是,音乐是应该教唱歌吗?不是的,音乐课应该教会大家如何欣赏音乐,这个是根本。对文物艺术品也是一样,你要过的不是鉴定这一关,而是要学会审美。更何况收藏家大都事业繁忙,又不可能改行当学者卖古董。
记者:但是,收藏文物艺术品,鉴定与辨伪不是必须解决的问题吗?
徐政夫:我不是说不要鉴定,而是说,鉴定真假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很难把握。耿宝昌先生研究瓷器鉴定40年,才有了后来的眼力。你真的不一定要做这件事,完全可以把这件事交给专家。我们现在内地藏家所缺的正是这样一种意识,有的事情,你要交给别人去做。
记者:台湾是这样的吗?
徐政夫:台湾藏家就比较重视审美。审美既轻松享受,又有诸多乐趣,所以一个收藏家,应该去听音乐、看画,读诗词,培养自己的修养和品位。这和美食样,收藏家应该懂得吃却不必学做菜,到了需要辨别真假的时候,你只要知道到“对”的地方找“对”的人不就好了吗?很简单的。何必自己去学鉴定真伪呢?
记者:解决鉴定的问题真是这么简单吗?
徐政夫:我再给你举几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有个活跃于20世纪上半叶的英国军人叫大维德,他收藏了非常多而且是很好的中国瓷器,像汝窑成化豆彩,青花都有,后来成立了大维德中国艺术基金会。像他这样一个外国人,他比我们中国人更了解中国古代瓷器吗?他为什么不会买错?因为很懂鉴定吗?不是的,这是因为他找了几个很懂瓷器的中国人帮他收藏。
曾经的瑞士驻斯里兰卡大使包尔,收藏了很多中国和日本的古董,他在日内瓦建了一个博物馆。这个人也没有来过中国,他怎么做收藏?就是通过两个日本的经纪人帮他买东西。
其实,全世界重要的收藏家很多都没有专门研究过文物。像洛克菲勒,他喜欢中国清早期的五彩;萨马兰奇也收中国的东西,真假他们应该是看不懂的,但他只要找对人帮他买就可以了,收藏家做什么?这个东西美还是不美?我要还是不要?收藏家决定这个事,这是大事。
记者:您描述的收藏家形象,比现在内地收藏家的形象要轻松很多。
徐政夫:我认为收藏家要有收藏家的标准,我的概括就是,要懂得审美,有良好的品位,同时拥有财力和魄力,这样就可以进行收藏了。
比如说,10年前有一个美国人拜托我帮他卖个乾隆白玉雕兰亭序屏风。当时的要价是800万新台币(约合160万人民币)。这样的价格,当时台湾只有两个藏家有意购买,一个人还价到700万新台币;另一个人说,800万新台币我要了,这个人就是台湾的收藏家吴先旺。最后这件东西被他买走了。你说吴先旺是一个多有文化的人吗?不是,但是他有欣赏的品位,有魄力。前一段时间,他告诉我香港有人找他,想要拍卖这件玉屏风,给它的估价是1亿港币。
内地藏家对艺术品的喜好有很强的地域特征,台湾藏界也经历过类似阶段,其中不乏被套者,这也是台湾藏家开始进入更宽广视野的原因——
从地域视野到国际视野
记者:对内地来说,缺乏经纪人制度确实是一个缺陷,但是,内地藏家还是通过研究藏品在历史文化方面有很大提高。
徐政夫:我确实看到,内地对中国文化的研究非常深入,而且很全民化。像我在西安坐出租车的时候,司机师傅都在跟我讲田黄。内地藏家对青铜器铭文的重视也耍远远大于港台地区以及国外的收藏家,而内地以外的藏家更关注器形美不美。我想这或许就是因为内地能看懂金文的专家比较多,更重视文物的史料价值。
记者:内地和台湾在藏品的价值判断上还是有差异的。
徐政夫:这个也很有趣。比如说,内地藏家特别重视藏品是不是皇帝用过的,有没有皇帝的款、印。有皇帝的印章就很贵,这样就使得整个国际上,相关藏品价格变得非常昂贵。前一段时间在巴黎,一家拍卖行拍卖清朝乾隆皇帝的玉玺,最后成交价是1680万元人民币。要知道20世纪90年代,我就卖过好几个皇帝的玉玺,一个才5万元人民币。
记者:内地这种独特性可能还会持续下去。
徐政夫: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也有很多变数,像内地藏家对雕塑作品不够重视,这或许和中国几千年水墨文化所形成的平面思维有关。国外重要的综合大博物馆都藏有我们的石刻雕塑,而且会摆放在展厅中间。国内就只有上海博物馆,山西省博物馆,西安碑林博物馆展示了我们一些重要的石刻和石雕。
中国的雕塑,尤其像唐代的三彩,战国的雕塑,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佛像,在国外的博物馆学者眼中都非常重要。从美学的角度上看,我认为中国唐代的马是全世界雕塑家做的马里面最好的,都是阿拉伯马术比赛的马,又健壮又美,在国外很受欢迎,但是在内地买的人就比较少。
内地这些年比较重视的雕塑种类就是西藏鎏金佛,但早期的汉传石刻或泥塑佛像还没有被重视起来。
记者:这其中除了文物政策之外,您觉得还有其他原因吗?
徐政夫:我觉得,内地藏家对艺术品的研究和喜好是有地域性和个人偏好的,台湾收藏热开始时也是如此,那个时候大家喜欢茶
壶石湾陶。这不是不好,但如果要求投资效益,随着市场发展,地域性藏品在投资方面比较容易受到局限,这就要求优秀的收藏家要有良好的国际视野,
其实,收藏市场可以分为地区级,国家级和国际级。比如说,一个画家在山东很有名,出了山东就没有人认识,这就是地区级的。台湾藏家早期收了很多地区级的藏品,后来就不好再转手。吴湖帆,齐白石李可染等人是我们大家都认识的名家,但这还仅限于华人市场,是属于国家级的重要画家。真正适合投资的收藏品,不论中国画油画或古董应该是国际级的,即中国人认为重要,外国人也认为重要的东西。拿到欧洲去,欧洲人抢着要,拿到美国去,美国人抢着要;拿出去展览每个博物馆都想要,这件东西就立于不败之地。
内地收藏市场兴起不久,大家对于古董与收藏之间的关系还不太清楚,有的藏家有几亿元的投入,却并不知道——
5亿元可成全球知名藏家
记者:其实,非常困扰内地藏家的问题,还是藏品价值判断的问题,这方面一直比较乱。
徐政夫:我也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比如说有收藏爱好的朋友拿古董给我看,这些东西确实是真的,但却没有投资价值。内地收藏市场兴起不久,加上媒体大量的过度报道,大家看到古董,就会认为是值钱货,而真正专业的收藏家,对古董有着清晰的分类。
记者:这是一个怎样的分类?
徐政夫:我认为古玩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学术性的,很多博物馆都是学术性的。台湾有一个十三行博物馆就在我家旁边,将这个博物馆的所有东西送给我,我都不会要,因为那里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破残片,这些残片可以证明什么时候什么人已经到了台湾岛,所以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但类似的东西在市场上却没有什么价格,因此也没有投资价值。现在很多人玩瓷片,看书研究,也都属于学术性的范畴。
我们经常听某人说,他买到和某个博物馆一模一样的东西,其实,博物馆里的某些藏品并不代表它适合投资。像北京猿人的头骨,就是非常具有研究价值的国宝,可是你把它送给非学术研究的藏家,他可能还会感到害怕。
第二种古玩属于装饰性的。台湾有一段时间流行乡土文学,大家都在讲念旧,很多人家里会摆一些古陶,石磨,觉得有家乡古老味。所谓古陶就是马厂或者仰韶的彩陶,年代久远,但价格不贵,现在到潘家园也许都可以买到真的。到香港买,大约卖到1000到4000元人民币,一个现代玻璃器皿的价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文物中,有大批量的东西应该归为装饰性的。以前我在家里喝茶和招待客人用的是明代的小瓷盘子。我跟别人讲那是明代的盘子,他们都吓得不敢动它,其实那一个盘子才5元钱8元钱的样子。古玩里有相当多的东西适合拿来实用,让你的家有古典的味道。这个在国内市场很大,你心里要有个准备,要明确什么东西是要用的,不是用来收藏投资发财的。不要以为同时代的一件瓷器贵了,我这个日用瓷器也贵了。
第三种古玩就是有投资性的东西。判断古董有没有投资性,一定要看它的艺术性,原创性和稀有性够不够。都具备了投资的意义才大。
内地一些刚刚涉足艺术品领域的投资客是带着发财梦买古董的,总是希望花200元买到值2000元钱的东西。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但是很少,跟中彩票头奖一样,你会不会中奖我不知道,虽然寻找“捡漏”的机会也是一种乐趣,可是我知道全世界的人都在找,并不是你一个人在找,所以不要做梦。
记者:有什么样的财力就做什么财力的事情,这可能是简单的描述。
徐政夫:国内资金雄厚的投资型收藏家很多,有人用于收藏的支出已有几亿人民币。其实,拿出5个亿就可以成为世界知名的大收藏家,重要的是你要掌握正确的理念和方法。国内拥有数量庞大的大众收藏者,这是中国人重视文化的表现,只是收藏不能只看赚钱的物质投资效应,其实收藏还有很大的愉悦的精神投资层面。
记者:您觉得对于收藏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徐政夫:实际上,收藏就是个雅兴,不一定需要花很多钱。我个人收藏中西绘画和古董,也喜欢喝茶,收藏仙人掌。到哪里看到漂亮的或者是没见过的仙人掌,我就买回来。现在回到家,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仙人掌,就会有发自内心的快乐不比买古董差。因此我真的希望大家都来培养收藏的嗜好,追求生活的美学和快乐。
责编 晓 寒